昨天深夜，我的一位旅居國外的朋友跟我視訊，傾訴了一些委屈。起因是他在網上表達了一些不同於中國主流觀點的對奧運比賽的看法，招致大量謾罵，甚至許多都是曾經的熟人。他難過又不解：為什麼出國才三年，這些曾經在他眼裡頗為溫和的知識分子，竟能為一件本可以坐下來細細討論的事情，獠牙畢現，語出惡言，甚至攻擊他的家庭。 無獨有偶，也是一位旅居國外的朋友，在被國內網友攻擊後，傷心地在網上發問：為什麼這屆奧運會加深了中國和世界的鴻溝？加大了中國人之間的矛盾？ 我說說我的看法。 這幾年中國互聯網輿論空間急轉直下的惡化，是有目共睹的。我們看到的烏煙瘴氣，激烈的負面情緒、暴力出警出征、道德審判、政治審查、惡意中傷，挖墳舉報，或者時而又淚流滿面情緒失控的背後，主要是由官方媒體，網軍和收編的自媒體去帶風向，紮稻草人，炮製矛盾和事件⋯⋯但除此之外的普通人依然是「主流聲音」的主體，他們為何被輕易煽動呢？ 對於絕大多數普通人而言，高度情緒化的背後，伴隨著並不快樂也不幸福的，高壓倦怠，且具有挫敗感的生活。無論是校園裡的學生還是工作中的普羅大眾，近幾年無數的社會內部矛盾積累出無窮無盡的怨憤，亟待宣洩。 而同時，他們還無比的恐懼。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 Big brother's lackeys 也在看著你。包括甚至你身邊的同學同事也在盯著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具體就不多說了（此處自行閹割一千字）。所謂維穩，就是嚴密監控這種不穩定情緒產生的後果。 但當怨憤到了臨界點，解決或發洩便是一個剛需。然而以中國的生活經驗，許多路徑都被堵死或者代價高昂。弱小的普通人，如何在恐懼中安全地傾瀉情緒？擁抱不出錯的愛國主義，在集體主義的宏大敘事裡尋找個體困頓的補償，撿起近現代的民族屈辱史，進攻遙不可及的對自己生活毫無影響的外國，以及那些被官方及其鷹犬標記為異端的言論，是最好的選擇。當然同時也是當局故意引導的洩洪渠。 這裡面也包括相當數量的隨波逐流成份，畢竟思考不僅是奢侈的還很危險，跟著最多最響的聲音走，是比較安全的。 這種選擇常常不是主觀的，而是無意識的，並且當個體越失落，集體宏大敘事與民族主義情緒就越吸引個體成為附庸。 另外還有表演者與投機者。 回到本文的開頭，明明在以前可以理性討論的事情，為何此時變成歇斯底里的謾罵和攻擊？恐懼與投機是一個解釋。 最近幾年在鷹犬們的帶頭撕咬下，文革化的批鬥愈演愈烈。從消滅公知，消滅時評KOL，消滅平權組織，到政審藝人導演，政審時尚藝術，批鬥大學，乃至批鬥科普自媒體⋯⋯這些批鬥常常是毀滅性的。 使得所有依賴公共口碑，無法擺脫公共輿論審視的行業如履薄冰戰戰兢兢，自我審查極其苛刻。而日常的人際關係網裡，也存在類似的危機，你不知道周遭是敵是友，不知道誰在盯著你的疏忽大意虎視眈眈，也不知道哪一天會有人利用這些紕漏砍下你的首級作為投名狀。 所以，人們自發地形成了一個共謀的劇場，心照不宣地上演一齣逢迎忠誠的戲。我們不知道每位演員台下如何，但台上是一絲不苟，頗有刻奇氛圍。這戲給了一些人安全感，也讓一些人看到了財富密碼。 我的那位朋友，由於社交廣泛，恰好提供了一個小型的劇場。每位攻擊他的發言者，主要目的是攻擊他做給別人看。而他身為一個境外人士，與演員們毫無現實瓜葛，非常適合成為這樣的眾矢之的，以完成他們的演出。並且演員們也將內心恐懼投射出來，變成歇斯底里，因為他們害怕這種共謀劇場的根基出現任何的不穩定性。 當然不排除有人發自內心地想攻擊，但我想對於曾經算是友善的熟人之間的溝通，總不至於如此，這種可能應當是極少數。 說這些，只是為了各位的身心健康。雖然只是我個人的看法，但也能消解一些突遇劍拔弩張而帶來的錯愕感吧。 我們改變不了時代洪流的走向，但希望各位都能守護好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