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布丁的完美食用方法 ☽   喜歡透過布丁的食用方法去了解一個人。我會謹慎地挖布丁，小心不要挖到最底下的焦糖，最後再一口呼嚕吸進口中，那像是一下子心裡被膨脹的感覺；有人會用吸管吸布丁，每一口都很曖昧，在裡面抽上抽下，有時想只吸雞蛋布丁、有時只想吸焦糖，這樣的人要不是容易厭倦就是有潔癖。至於把布丁攪爛以後再吃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也許是想像自己像漢泥拔食用人腦一樣品味布丁。  不過，𓆇 真的是一個滿煩的人，她無法在外面吃布丁。  𓆇 吃布丁一定需要一個盤子，有次我去她家看 Netflix（我真的想看的是什麼，你們知道的），她從布丁裡拿出兩個大號布丁，在廚房裡拿出盤子。嗯⋯⋯與其說是廚房，不過是 10 坪套房硬塞一個流理臺在靠牆處。𓆇 像弦月的手指拿出精巧卻不一樣的一雙小盤，撕開布丁紙，將布丁倒轉於盤，手指弓起捏捏布丁盒的屁股，布丁先是掙扎一會，一下子咕溜滑出來。  𓆇 用精巧的湯匙一小口一小口挖著布丁，她的嘴唇小的像三月的野草莓，含著布丁的模樣，讓我的心像布丁彈嫩著晃了一下。而我挖著布丁到最後，底下剩了一堆碎掉的布丁屑，拿起盤子傾斜以倒剩下的布丁，舌頭伸出來以利將布丁舔地一滴不剩。  這大概就是我們的差異。  她的舌頭、齒間充滿焦糖的甜味。螢幕在播《末代皇帝》中溥儀吸吮奶媽乳頭的一幕。這不重要，我的手已經試圖在侵犯她所有讓人感到驚喜的地方。她的手指在我的背上彈奏。  「妳好特別。」我對每個人都這麼說，當然，每個女孩子都很特別。  「為什麼？」  「因為妳吃布丁的方式。誰教妳的？」一時想不到更有意義的話。  「十歲生日那年，我媽買了布丁，這樣倒過來，」她停止彈奏的手指，「她唱生日快樂歌給我聽，我們一起吃了那塊布丁，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我想停止這個對話，以讓我們身體的發音繼續。  𓆇 說，瞧不起那樣的女人，「她不知道換過幾個，沒有辦法在家裡的人⋯⋯只會在要錢的時候打給我。」𓆇匯錢給她，期待著她再打來的一天。𓆇不知道媽媽的電話號碼，因為她每次都用公共電話打，但她倒是把媽媽的銀行帳號背起來了。  𓆇 依然用媽媽食用布丁的方法活下去。其實在意一個人最彆扭的方式，不外乎是把他的習慣變成我的習慣。  實話真他媽掃興。  我沒把她的扣子再解下去，也沒把她的扣子再扣回來。  我們甚至沒有看完《末代皇帝》。   「今天是我生日。」  比起用布丁食用的方法食用她，我忽然有了想成為她許願的布丁的想法。  這很危險，當你開始想傾聽某個人的願望，那就糟了。  比如溥儀看見牆外，紫禁城以外的地方，已經是民國了。我也想透過𓆇隱約看見牆外是什麼。  哀傷讓𓆇的眼神變得很清白，我們誰也無法做下去。當這個人變真了，就無法對她做假的事。  我用非常難聽的歌聲唱完了生日快樂歌。她沒許願，但她抱我時那種軟綿綿、甜呼呼的空氣就像願望實現了。  更恐怖的是我等待她睡著，像蚊子一樣盯著她純真的睡顏，感到自己侵犯的可恥。幫她蓋好棉被，然後關上燈，關上門，表演一種鄭重的動作，把小巧的𓆇鎖在清晨光線爬上床角的盒子裡。    許多天以後，我提著一袋布丁，站在距離公寓大概三個路燈的距離，等她下班。我一直仰頭望著頂樓加蓋那間沒有亮燈的房間。其實我來，只是想再看一次她吃布丁的方式。   𓆇推開公寓紅色鐵門走了出來，她與旁邊的人各提了一包垃圾袋，他們看起來像剛睡起來的樣子。我和𓆇對視，她撇過頭去。我也是。   一個禮拜以後，我訊息她，問她是否想吃布丁，我想送過去。   我經常提著布丁往𓆇的房間裡去，誰也再沒提到她媽媽的事。這樣更適合我們，做得假，比較真。   從此以後，我也無法在外面吃布丁了。      「但她不是我的母乳，她是我的蝴蝶。」——《末代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