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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啟動》下的後真相政治


人為什麼會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兩個關鍵：「無窮鏡像原理」與「足夠長的時間」。


無窮鏡像原理


《全面啟動》中，有一段是建築系學生擔任造夢者。在夢中，她試著違逆物理定律將空間
折疊、還在夢裡面複製與現實一模一樣的場景。

大家比較容易漏掉的，是她在夢中創造了兩片彼此相對的巨大的鏡子，讓自己和主角Cobb
站在中間。許多人把這段當作是個賣弄造夢能力的段落。實則這個段落，是有點意思的。
「站在鏡子前面的人」這樣的象徵方式，是十分常見的視覺手法：所謂的世界，就只是一
個鏡像，就只是一個人對自己的「自我引用」所投射出來的東西。

而「站在兩片鏡子之間」，就是把這種自我引用的效果發揮到極致！先自我引用，對自我
引用再度自我引用，對自我引用的自我引用再度自我引用，.......以至於無窮，成為自
我引用的霸主。

自我引用的霸主？那是什麼？

嗯，還是自我引用。

創造兩面彼此相對的鏡子，把自己當下的狀態無限次自我引用，這是一種原理展示。

接著她再將此一原理加以應用，用自己所熟悉的東西投射出完整的夢境。

這就是一個人從完全知道這是夢，到完全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的過程。

所以Cobb立刻阻止了她。


足夠長的時間

除了無窮鏡像的自我引用，要分不清夢境現實，另一個關鍵性的要素，就是「足夠長的時
間」。

無窮鏡像真的會成像無窮多次嗎？其實不會的，因為光速並不是無窮大，無窮的成像就需
要無窮的時間。簡單來說，時間越久，成像也可以越多。

越深沈的夢境，時間被放大得越多，而limbo中似乎有著無窮放大的時間。在深沈的夢境
、乃至於limbo中，你就有足夠的時間在裡面持續自我引用，投射出當下的處境、建構出
完整的歷史，讓這個夢境看起來更有堅實的因果基礎，直至它一如真實。


醒著作夢

無窮鏡像的心理原理，本不限於夢境。人在感知的同時就在創造，夢境中如此，現實裡亦
然。在現實中，人一樣也可以把自己當下的狀態無限次的自我引用，創造出虛構的世界，
只要時間夠長。

不，即使時間不夠長，只要要投射的空間別太大，無窮鏡像原理一樣可以為人們創造出現
實感。

同溫層正好為此提供了充分的條件。同溫層的存在，能有效的限縮我們的世界至一個個足
夠安全、足夠避免意外的封閉小迷宮，牢牢地抓住一群人的情感核心，為他們帶來「他們
的真實」。

但這樣一來就十分啟人疑竇：我們的現實感，難道只是因為我們在某種現實裡面待得夠久
？這樣的現實，跟醒著作夢又有什麼差別？

後真相政治

傳統上認為，人會根據已知的事實形成他們的觀點，基於觀點站定立場，再根據立場，選
擇要參加的團體。

但所謂的「後真相政治」是要揭露，政治的實相，反而是一種完全逆向的過程：人先主動
或因為機緣參與特定價值、立場的團體，在團體感性地帶領下，對包山包海的各式議題建
立起觀點，再從自己所感知的現實中，揀選能支持自己觀點的去審查，與觀點矛盾的部份
則視而不見。一加一減之下，最終以自己片面的世界觀創造出牢不可破的現實感。


政治的夢境迷宮

它運作的方式，一如電影《全面啟動》中的作法：我們有著一個個以事實為名的夢境迷宮
，迷宮的構造是為了要你在裡面待得夠久。夢境和事實相像的部份，其目的都是為了通過
你理智的審查，以便直達你的情感核心。直到我們走著走著，在迷宮的中心、也就是自己
的內心深處，覺醒了「真相」，而完全沒有警覺這個「真相」，其實只不過是自己對此一
夢境的詮釋。

我們詮釋別人造好的夢，產生了某種情緒，再把這個情緒當作真相本身，帶回自己的現實
中。這就是後真相政治的運作方式。

太入戲，往迷宮的中心走就中招了，但就算你很出戲，也只是粉碎了一個夢境，什麼也沒
有改變。

是的，什麼也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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