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梓靈短篇小說 楓再次聽到她的聲音，是打電話到高級餐廳訂位的電話線上。 「請問要訂哪一晚？」她的態度甜美可人，令本來戰戰兢兢的楓心情變好。 然後她卻開始打嗝。「請問幾多位？」呃。「兩位。」「幾多點？」呃，聽得出她尷尬起來了。「七點半吧。」「沒問題的哦，到時見。」呃。 楓還問到餐牌的內容，她仍然停不了打嗝，真沒遇到這樣的事，楓只覺得有趣。 那晚是楓替Claire慶祝的生日飯，楓追了Claire幾年，這是第一年Claire願意讓他陪伴度過生日，所以楓才挑選了這間價錢會花掉他半個月薪水的餐廳，少不免對一切過於緊張。 總覺得那個打嗝女生的聲音有點熟悉，一時間卻沒有多想。 可是那一晚，Claire卻臨時說來不了。「有個外國回來的朋友想替我慶祝，他只在這一晚有空，對不起哦。」Claire傳來短信。 望著手機短信的楓呆在當場，這時一把熟悉的女聲在身邊響起。 「先生，要我介紹今晚的菜式嗎？」 抬頭一看，他竟然認識眼前的女侍應。 「是李靄怡嗎？」楓問她。 「你是……」她終於想起來了。「陳國楓？」 「你還認得我。」楓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替我訂座時不停打嗝的女孩。」 靄怡一笑。「多少年了？八年了吧？中學畢業後。」 「今晚你什麼時候下班？無論如何我們要去喝一杯，幫我把生日蛋糕吃掉吧。」楓說。 終於等到她下班，換上便服的她，馬尾散下來，那淡薄的脂粉，仍然有中學時的青澀感，但又有了投身社會數年後成年女子的倦怠感。 楓想起了一切，曾經他們是一對，後來她被他最好的朋友追走了。 以前愛裝酷，對朋友說，你喜歡就拿去，以為自己不是十分喜歡她，現在才發覺對她還是很有感覺。 「久等了，不好意思。」 「沒事，反正跟爽約的人說清楚，決定不再等她了，我不只指今晚。」 「在等我的時候做了這麼重大的決定啊？」靄怡有點受寵若驚地笑笑。 「反正拖得夠久了。」楓聳聳肩。 「到街角那間茶餐廳吧，廿四小時營業，聊多久都可以，做侍應，比你所想的體力消耗啊，我餓了。」她說。 旺角通宵營業的茶餐廳，旺場得要搭枱，楓和靄怡被安排同坐卡位的一邊。 他們對面坐著一對年輕情侶，他們討論DSE的考試，但一點也不覺壓力，完全籠罩在戀愛的氛圍中。 靄怡望著楓，他們對望了一陣，然後她湊近他的耳朵說：「是我們當年的年紀吧？十七、十八？」 楓點點頭，她這帶點親密的舉動喚起他的記憶。 隨便點了東西吃，楓和靄怡並沒有想像中的滔滔不絕地聊天，反而不約而同地聽著對方年青男女的稚氣對話，在他們身上尋回自己過去的影子。 「你知不知道熱狗的怎麼會叫作熱狗？」少年忽然問。 「我不知啊，為什麼？」少女一臉無知。 「這是個問題，我知道又怎會問你。」 少女被耍，作勢打男友。 少年接到一個電話，似乎是他的死黨打來，一個男孩。 「叫他教我數學，你又不懂教。」少女說。 「你自己對他說。」 「我不會跟別的男人講電話的。」 「你說的哦！」 「我說了什麼？」 「別讓我捉到你跟別的男人講電話呢！」 「我跟爸爸講算不算？噢，飯粒跑進我鼻孔了。」 「你真噁，不要從鼻孔噴東西出來。」 「我就是這麼噁，那你喜不喜歡？」 楓和靄怡聽著這些無聊的對話，一直在交換眼神，在忍著笑。 少男少女終於起身結帳走了，靄怡忍不住大笑起來。 「青春啊，真叫人懷念……」靄怡兩眼迷濛地說。 「是啊。」楓呷了一口奶茶。 「我們好像也是考公開試那一年一起的吧？」她不忌諱地問起。 「嗯，應該是。」 「你記不記得以前放學，我們會去那間很便宜的拉麵店吃學生餐？」 「記得，好難吃的拉麵。」他笑了。 「是啊，真的很難吃，但是只要是和你吃就會好吃吧，只要和你一起，平凡的東西就會變得不平凡，這就是戀愛嗎？」 沒想到靄怡這麼問。 「現在……有男朋友嗎？」楓鼓起勇氣問。 「有是有，但很久沒對誰真正有感覺了，也說不出像剛才那對學生之間那些無聊卻真誠的話……」 她有男朋友了，這是自然的事，楓雖然有點失望，仍然問：「你和樂後來怎樣了？」 靄怡坐直身子，直直望向楓。「我從來沒有和他一起哦，只是有次故意挽著他的手惹你生氣吧了。」 「原來是這樣，我只問過樂一次，見他沒有多說，就沒追問。」楓說。「後來他去了外國讀書，我和他也沒聯絡了。」 「真懷念呢……那時什麼壓力都沒有，只煩心小小的事。」靄怡望著麵包櫃，又再說了一遍。 然後楓自己忽然開始打起嗝來，他把桌上的幾杯水都喝光，還是沒止住，兩人開心地笑著。 「閉氣，盡可能長久，然後深深地呼氣。」靄怡提示他。「你當年教我的。」 楓閉著氣，靜靜望著帶笑的她，心境慢慢變平靜，打嗝也止住了。 總覺得，和她之間，還可以回到以前單純的樣子。 （完） 鄭梓靈最新短小說＋散文集 《總有一天可以忘記最初的傷害》各大書局有售 #都市日報 #逢星期二三#鄭梓靈#語錄#愛情#hkgirl#hkgirls#hk#hkig#hkinstagram #文字#心情#心聲#共鳴#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