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堂繼續教課的爸爸》 My father teaching in heaven right now #倪炎元 台灣人意象，凝視與再現香港與大陸影視中的台灣人 40x27cm / 紙本、鉛筆、水彩 /2021 「爸爸您的第一本新書終於完成了！！」 Here my father’s lest book , which I helped him to finish the publishing and the cover illustration. This book is about the research Taiwanese political image from the HK and China movie . 這是我在為爸爸服喪期間為他畫的新書插畫，這是他的最後一本書，也是最華麗的一本。上周六4/17是他的出殯日，我在入殮禮結束後，塞了一本新書在他的棺木被子一起給他帶走，想像他在另外一個世界拿到新書，興奮開心的表情。 而這本書在今天博客來上架了 他一直都愛電影，和我說想要寫一本電影專書講了好幾年，這三年來他提的科技部論文，也都是以用傳播理論分析兩岸三地電影為題去書寫，他答應我寫完一定會給我看。 幾個月後他因為身體長期感冒，到醫院檢查才發現已經是肝癌末期，生病療養期間，他漸漸放下了許多工作上的瑣碎事項，完全回歸到家庭生活。五個月後在一次肝昏迷鬼門關走一遭回來後，就算他依舊得表現得無比樂觀，認為他自己只是去住院一下，一切都會回復正常，但他的身體卻無法支撐他，我們看著他一天天消瘦與沉睡，腸胃經常性罷工，我清楚感受到死神已經在附近徘徊。看他如此痛苦，我想把握時間為他做點事，就問他：「爸爸，你出院第一件事想要做什麼？」爸回答：「我一直想把我這三年寫的科技部論文出成書，內容都好，只要給我兩天時間整理就可以了。」於是我立刻聯絡了他的研究助理詹雪蘭女士，她陪我在他銘傳雜亂的辦公室桌上、抽屜尋找所有疑似存有未完書稿的隨身碟，並從他電腦迷宮般的檔案夾小心過濾搜尋，像是解謎一般，我全部帶去病房給他，也幫他聯絡了出版社，也同意讓我幫他畫封面插圖。 在病房重回他最愛的學術寫作那幾周，他胃口特別好，吃的多，話也變多，也比較願意下床散步，我曾經問過爸爸這一生的夢想是什麼，他說他就是想當學者，去探索這個世界各種知識。終於在他生命的最後他可以心無旁騖專心做他喜歡的事了，把書稿改完的那天，他拿下老花眼鏡，蓋上筆電要我下去樓下711幫他買瓶可樂來慶祝，像是卸下了一個重擔，靜靜享受著午後的陽光。 從那天之後他的身體就每況愈下，我答應他要幫他設計封面，但身心靈狀況實在不允許我此時拋下家人，回去工作室閉關，於是時間一下就過去了，我甚至還僥倖地認為爸爸會等我，他會好轉的......。但爸爸等不了，我甚至是在他快離去前一晚，才從他指定的告別音樂ＭＶ中找到畫畫靈感，但已經來不及了.....還天真的帶著畫紙想在他臨終的病房牆上畫，可想而之是不可能的。最後送他去殯儀館回去的路上，時報出版的趙先生打來，他說他夢見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本書需要在告別式前完成（也許是爸爸在彌留時托夢？），於是我與爸爸的頭七，沒有駐守在靈堂，而是靜靜的一個人關在山上工作室，幫他畫封面。喝著人參精，到半夜時在他的照片前點上白蠟燭，希望他會回來看我工作，摸摸我的頭要我早點睡，想到這裡才畫到窗外的天堂白雲部分我就哭了起來。 這邊我也想要來介紹這張作品，爸爸一生熱愛教學，他覺得能將自己思想與知識用有趣的方式傳授給更多學生，去改變世界一些，他的努力就值了。 這次主題，我就畫了他在上課，或致詞開場的樣子，在一間天堂的餐廳講述他的新書內容，又或是電影中的人物都在聽他講課？圍繞在他身邊的是所有他書所提到的電影橋段人物，就像邀請這些角色為課程增添生命力，從第一桌坐著港片《黑金》裡面搓湯圓的梁家輝扮演的周朝先泡茶，與萬梓良扮演的孫中山交陪；二桌坐著《撒嬌女人最好命》周迅的傻眼表情與隋棠的甜膩；一旁的精彩的《古惑仔：勝者為王》為台灣主權問題打架場景，移到三桌《原鄉》電視劇裡為老兵準備便當的無奈警總，和《蘭嶼之歌》跳頭髮舞拿花圈的原住民少女，背景壁紙是我在台南拍到的靈厝壁紙，希望爸爸住的舒適。 爸爸會喜歡我畫的吧？他會以我為榮吧？我始終沒習慣昨天當我要拿畫作去給他過目時，還要燒香，放在他遺照前.....。 爸爸雖然身體離開我們了，但我相信他的書和思想會繼續流傳下去，給其他影癡們另一個觀看方式。 結語. 前天我十分難過時，爸爸的好友康正言叔叔傳了一段話給我： 丹麥哲學家齊客果說： “Life can only be understood backwards, but it must be lived forwards. “ 這邊兩種譯法： 1、生命只有走過才能了解，但是必須向前看才活得下去 。 2、生命只能從回顧中領悟，但必須在前瞻中展開。 我想這就是我爸爸倪炎元先生所留給我們的禮物，讓我為爸爸設計的封面能為他帶來更多讀者，從新認識這位一生為知識狂熱的男子。 爸爸謝謝您。 《臺灣人意象：凝視與再現，香港與大陸影視中的臺灣人》 作者： 倪炎元 繪者： 倪瑞宏 出版社： @readingtimes_igofficial #bookcoverdesign

【晴朗的一天】 在晴朗的一天，我跟我最愛的爺爺告別了。 今天鬧鐘響起，半睡半醒間我感覺陣陣焗熱，額角和背脊都已滲出汗水。27°C，應該是今年二月最熱的一天。 11點15分，家人集合在殮房門口等候。 人丁單薄的家族，寥寥可數的幾個人穿着黑衣沉默寡言。感謝武漢肺炎，我們都得戴著口罩，只能望著對方通紅的雙眼。 爸爸非常焦急，來回踱步，只有他一人沒穿黑衣，顯得格外刺眼。靈車最後遲了15分鐘，可能這是他焦急的原因，可能這是他作為兒子，怕最後能為父親做的事也出錯。 靈車上的人一到，就嘩啦嘩啦地開始工作。他給我們每人分發了一封「吉宜」，叫我們把裏面的糖吃掉，能解苦。儘管大家都明白，解得了口中苦，解不了心中苦，但我們還是把糖放入口中。 因為疫情關係，醫院只准3人進入殮房見爺爺最後一面。爸爸、嫲嫲、細佬進去了。細佬前幾天才由日本回來，終於趕上見爺爺最後一面。我還未見他喊過，他大多數時間都是沉默，可能男子漢大丈夫?? 最後在出發前，殯儀的人偷偷叫我和媽媽趕快見上最後一面。 靈車緩緩開出，太陽撒進車廂內，車窗前的風景一幕轉一幕。爸爸坐在車頭，挺直著腰，手里緊緊托住爺爺微笑的彩照，後座的我根本看不見爸爸的表情，只記得那泛紅的耳背和蒼桑的魚尾紋，還有那顫抖的臉頰。 我的嫲嫲看似是最堅強，因為她從未在我們面前喊過。我突然想起她跟我說過：「舊陣時日本仔打到黎，呀嫲匿埋起床底，見住個日本仔起屋企個米缸度屙屎都經歷過。」爺爺走後，每次見她，不是左抄右抄，拎爺爺的舊相舊信給我看，就是𣎴自覺地講起爺爺，由爺爺的爸爸講到爺爺食飯嘴刁，好像爺爺從未離開過。大半輩子的相伴，空蕩蕩的床，一個人的碗筷，哪是一兩句能撫平。有些痛需要歲月消磨，但有些痛需要時間習慣，而我們無法分擔。 媽媽其實很怕「死」這回事，所以見了爺爺後，她一句話再也沒說。這時，細佬鮮有地主動握住了媽媽的手。那一刻，我很愕然，我幾乎是質疑眼前這個畫面。這個人真的是細佬嗎？細佬成熟了，由其在日本闖禍後。我看著媽媽，她眼神的確有點呆滯，這令我心裡帶點內疚，後悔早上因為點小事而態度惡劣。我也主動握住了媽媽的手，雖然尷尬，但還是握住了，媽媽的手有點涼。這時我也握住了嫲嫲的手，嫲嫲習慣性地用手指公按撫我的手指，像小時候一樣。就這樣，我看著這幾雙緊握的手，安靜地去往柴灣的火葬埸。 儀式流水式進行，用不上半個鐘就完成。望著棺木緩緩推進黑布後面，淚水還是想決堤，但想起爺爺那句：「呀妹，唔洗喊，有咩好喊！人老就要死㗎啦！」我心里舒坦了。跟爺爺嫲嫲同住的那段時光，爺爺待我如珠如寶。在那窄小的房間裡，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一起嘈交，什麼都不缺。其實我很怕忘記爺爺的樣子，因為每次看見舊照，總覺得跟腦海中的容貌不一樣了，所以每晚我都拼命地回想起爺爺的笑臉，然後輕輕喚了聲爺爺。 跨過火盆，走出靈堂，儀式完成了。媽媽終於開口：「今日真係好好天！說明爺爺開心，爺爺開心所以好天，落雨就代表佢唔開心啦。」媽媽總有她簡單的一套思維。 火葬場門口沒有車站，要落個山波走一小段路，家人和爺爺的親友邊走邊噓寒幾句，一行11人像極平日去散步。我記得當時大概1點，陽光明媚，路邊的樹葉被曬得閃閃發光，嫲嫲熱得脫了一件外套。 我心裏在想：睇黎爺爺真係好開心。 寫這篇文時，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看過三毛的一本書《夢裏花落知多少》。那時我還未懂得離別這種會阻礙你呼吸的哀痛，所以覺得書有點沉悶，沒將它看完。現在我想再看一遍。 我也有問自己為什麼要寫這篇文章，大概是我想回顧這一天，所以我寫了。2020-20-26

第一晚，超難熬啊... - 爸爸在今天早上離開了我們，去西方佛祖身邊修行去了。一直以來除了相當熟識或是有問起的朋友才會說，爸爸身體狀況一直不好，且在今年初開始、越來越差，可能是帶給自己的情緒及壓力溢滿出來了吧，當踏離出醫院的那一步，我都不想把這樣的心情跟週邊的人訴說，以防讓氣氛僵了凍了。 - 最後我成為了不太多說話的人，甚至很難開心，因為我會質疑自己「這樣獨自開心快樂是沒問題的嗎？那爸爸呢？」 - 今天爸爸早上走了，昨晚我跟媽媽哥哥陪著爸爸，這樣一起全家睡在同一間房間是快20年前的事了呢；沒有力氣但眼球盯著我們，有時眨了眨眼睛，滑落下幾顆不為飽滿、但用盡力氣擠出的淚珠，我知道爸爸是知道我們在身邊陪伴著的，且相當安心，我握了爸爸的手，盯著看，也跟爸爸說了好多好多、好久好久。 - 今早走了，誦了經文陪伴著，入殮時需要換上白衣孝服是那樣的無可奈何，幾次封棺前我都要哭出聲音，但這樣只會讓爸爸走不了的...於是忍著、到了結束回到家門前，終於對著媽媽一切放出聲來，嚎啕大哭；我會很思念這位英雄、疼惜妻兒、為家付出的英雄，不過我哭著，是因為這路陪著爸爸一起走過無數個檢查、看報告、化療、門診、住院的日子，而多數陪伴著的時間也讓我對和爸爸相處沒什麼遺憾了... - 爸爸再會，祢的病痛都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