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仔鼠之死》 . 擱筆甚久，心裡早就想寫一篇悼念的文章，寫給我的兩隻熊仔鼠。之所以一直放著，久久不動筆，那是因為心裡悲楚，需要點時間沉澱，才能好好說說。兩隻老鼠，我主要養的是黑白混色的，學生問我她的名字，我隨口說道：「就叫奶油豬」和「奶油包」。也罷，這名字成為她們的乳名，也成為她存在於地球的唯一印證。 . 熊仔鼠站起來發呆，兩手向前，身背微微駝著，樣子似是懵懂的稚子剛懂得站起來，眼睛平視這個世界，驚呆在原地。我喜歡看著她們站著，那對無邪的大眼睛，我似乎看到世界的真理，那是人類被啟蒙的一刻。爾後，她們總是會叼起了食物往著自己地盤走，做存糧之用，偶爾翻開糧倉，總會聞到發情的尿臭味。只是當時的我，沒有任由他們享受魚水之歡。 . 熊仔鼠喜歡咬籠，那是因為她想要出來玩，偶爾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那是鐵籠被磨的聲音。每當此時，我心中總是在想，人類不就是那熊仔鼠嗎？那牢籠不就是地球，抑或我們的身軀，限制了我們飛翔，也阻礙我們窮盡地底。終其一生，都是在地球上營營役役，有些人偶爾會成為智者，作撕咬狀，要破牢籠，作天外飛仙，飛到九天之上，卻惹來天雷一劈，死在自己妄想上。熊仔鼠的兇狠，我看到了人性，那是對於自由的嚮往。 . 只可惜他們太短命了，一生也最多也只有兩年半，或許不小心遇上黑心的主人，混籠而養，雜交相媾，生出來的定比有暗病，小至不懂得翻身洗澡，大至身上帶著腫瘤的詛咒——那是我兩隻老鼠的命運。患上腫瘤到死去，不過就是一兩星期的日子，前腳才幫她們抽取腫瘤膿液作化療，下一刻就兩腳一蹬，涼在鐵籠裡。 . 熊仔鼠死後，我的情緒沒有太多的波動，或許說我早就預料她們的一生是短暫如花火。她們死的結果是我預料之中的事，卻無法猜到如此迅捷，也就是幾個月的時間，也就死去了，以致於在水龍頭下的我時常在思考。熊仔鼠的命如斯的短，存在的意義是什麼？純粹地領受前人的罪孽，投胎為老鼠，作觀賞之用，每日大魚大肉，養得肥肥的，繼而埋頭向死嗎？ . 如斯命定的人生又有什麼意義？我看不透此生的事，也想不透輪迴的果。我的人生不也是如同奶油豬般，趕著出生，進食，咬籠妄想得到命運的加持，可以走出籠外，看那窗外的風景。偶爾站起來，平視世界，看到了人生的真理，卻驚呆在原地，不能作出任何反應。 . 七歲的我早就領悟生死的必然，人生註定向死。即便如此，多麼的冷血的我，也曾經在洗澡時，趁著洗澡水灑落，作無意義的哭泣。媽的，這起碼也是我第一隻寵物啊，就這麼遽然死了。 . 我也想看淡一點，不過是隻寵物，我也會偶爾想：「不過是隻熊撚鼠，惹來煩憂，礙我思緒，總是不該」可惜，即使我知道「生死不過一口氣」卻不能鼓盆而歌，額手稱慶，熊撚鼠終究捨去身上的因果，下輩子轉世為人。紅塵裡的熱鬧歡愉，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命運裡的痛苦悲愁，六根總不能清淨，生而為人沒有了情感，冷冰冰的總像是個大石頭，即便裡面有個熱切跳動的心臟。這樣我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 寫到最後，不曾想起當日走入西貢獨立屋領養熊撚鼠，三番兩次地問是否「近親繁殖」總換來斬釘似鐵的答案：「沒有！」後來診斷的所有結果都指向她在說謊，腫瘤的出現必然與近親繁殖有關。屌啦媽，惡女人，陰質質，亂咁養老鼠，又唔撚講真話。 . 此次之後，我不會養熊仔鼠，因為我只有兩個熊撚鼠，他們都死在人世裡，卻又活在我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