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羊群：讀徐振輔《馴羊記》〉 ⁡ 閱讀至小說的中後段，我才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要馴服的羊在哪裡？與其說羊，毋寧說是人，是主詞，誰馴服了羊？ ⁡ 前往西藏浪遊的台灣少年，身邊只餘一本1950年代的大修行者的日誌《馴羊記》尚未被安檢沒收，現世漫無目的的追尋與過往已知結局的追溯，構成了這部作品雙向探尋的基調。敘事者遙望現代性與高原荒野的拉扯，領悟當人類成為環境最重要的變因時，這個無法挽回的時代最好的稱呼會是「孤寂世」；然而另一方面，歷史創傷仍遺留在高原的血脈之中，修行者日誌中的西藏文革經驗，從過去遙相互映荒涼的未來。 ⁡ 我其實不是善於領悟自然書寫美好之處的讀者，然而《馴羊記》前半部知識性與抒情散文的結合十分迷人，那樣的句子像是我們都曾經想像看過一夜星空以後的詩意呢喃，用親切擄獲讀者繼續閱讀（後面才會變得比較難）（什麼垃圾註解？），如果無處找尋星空，還有小說：「這時候只要站得夠久，整片夜空中的星光就會像雨一樣將你淋濕。」 ⁡ 故事隨著雪豹、赤狐與兔猻在鏡頭下的身影，緩緩鋪陳高原的風采。並呈大家沒有經驗的事物不會讓故事變得迷人，誠實說明流連忘返的理由才是邀請的關鍵。與作者徐振輔相似的生命經驗，擦去虛構的界線，敘述者「我」說「我」嚮往成為這樣的創作者──「流浪、任性、不羈，為了回應對世界的迷戀，把這個世界的失物視為自己的失物，不惜用一生去挽回什麼、反抗什麼。」至少我也情不自禁想要相信這樣的眼睛，能夠帶我看見我以為我不會在乎的事，有多麼動人。 ⁡ 異域風光只是一封邀請函，《馴羊記》想接著展開的是高原內外的人群與羊群。西藏的過去在西藏文學書寫中並不是一個常見的主題，藏傳佛教的時間意義指向未來，連當下往往都為來世服務，「過去」更不常見於藏人的命題。小說中的《爐邊史．吉祥寶瓶》，以高僧的口述角度，揭開了達賴喇嘛出逃印度之後，西藏經歷文化大革命的種種艱難；北京政府統治的威壓持續到今日敘事者所踏上的西藏，羊群間流傳的神祕瘋病隱然指向西部大開發的政策。 ⁡ 《馴羊記》引領讀者以一種站在內部的外部視角，重新看見西藏的過去與人類的未來。小說將牧人寫為環境的聆聽者與傾訴者，而牲畜則是溝通的語言，敘事者「我」與「日本修行者」則以外來者瞻仰好奇的身分，作為串聯西藏過去與未來的媒介。人馴服了羊，而體制則馴服了人，所以我們需要置外的角色開闢探尋高原的奇巧路徑。 ⁡ 𓃶𓃶 ⁡ 好久沒有發文（好意思說嗎？） 前面使用了好多高深莫測的詞來形容《馴羊記》，簡單總結就是比我想像中令人著迷很多ㄟ，我本來以為我會一邊覺得很有趣一邊很想睡覺，我最不擅長共感的就是平靜下的暗潮洶湧，但《馴羊記》的自然書寫巧妙地不停拉回我的注意力，即使無從想像高原雪景也不會覺得抽離。 以我對西藏的認識只有青稞、犛牛、藏傳佛教的程度而言，十分推薦，唯一遺憾的是這個天氣下讀暴雪與冰雹也不會比較涼，但作為自然書寫的推薦，也不好意思請大家開冷氣閱讀，你們就自己決定吧，我是有開。 #馴羊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