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創作和際遇
今年三月大港結束,回都蘭一趟,和于婷一起認識了孟承和仁瀚,聽了一整晚純情直男被劈腿後變渣男的故事,笑到岔氣。
緣分從那時候開始,我回學校考期中考,唸書唸到受不了就騎機車去永和找他們,聊天打麻將什麼的都開心,聊了很多生命經驗和感受、聊創作和電影,孟承鼓勵我就做吧別想那麼多,接著給...
碎片,創作和際遇
今年三月大港結束,回都蘭一趟,和于婷一起認識了孟承和仁瀚,聽了一整晚純情直男被劈腿後變渣男的故事,笑到岔氣。
緣分從那時候開始,我回學校考期中考,唸書唸到受不了就騎機車去永和找他們,聊天打麻將什麼的都開心,聊了很多生命經驗和感受、聊創作和電影,孟承鼓勵我就做吧別想那麼多,接著給我看一個,張作驥電影公司的短片計劃,問有沒有興趣。我讀著刑事訴訟法,擔心的只有畢不了業,怎麼可能寫劇本?怎麼可能進創作小組?接著,他們問我TIDF劃票了沒?老實說我本來沒想積極看片,心想這學期還是保守一點好,把書唸完,去徒步環島,創作的事之後再說,但還是在仁瀚的陪同下去巷口的Ibon劃了十張套票。
接著開啟了,浸泡在電影裡的完整十天。孟承開始寫短片計劃的劇本。我在電影院和導演弗柯·克普相遇,看的第一部作品是《薩爾馬堤亞:此地他方》,那些寧靜和諧的鏡頭,和受訪者間友善的關係,話語與話語間的空白,溪流、天空⋯⋯他問路上的人:「你來自哪裡?」「你是什麼人?」我坐在椅子上,淚流不止,我看見人文融進一個人的血液裡,無需強調或鋪成張力,人和人、人和地景、人和歷史的關係,透過緩慢的鏡頭,交叉剪接成能量強大的影像。
於是又看了他其他六部作品,每部都是同樣的基調,同樣讓我感動不已。《維茲托克三部曲》、《海的風景》、《茲威林先生與祖克曼女士》、《手足》⋯⋯加上其他觀賞的作品,我第一次感受到,心頭有股暖流湧上,當下好想抓住什麼,感受到《迷航》得金馬最佳紀錄片時,李哲昕上台說的「謝謝金馬給我滿滿的能量,我現在就想衝回去拍片」的那種激動。
影展結束,我和士齊坐在華山草地上抽菸,聊他正在製作的片子,和彼此的收穫等等,我突然說出「幹我好想拍紀錄片」說出口的當下,我不太相信自己,因為我是一個很常起心動念,但試過才知道「其實我沒這麼想要嘛」的人。
後來疫情爆發,我躲回台南,孟承入選短片計劃,士齊留在台北製作片子。整個夏天,有夠漫長,像整盤被端走的好料,我鬆散地看線上的紀錄片講座,鬆散地拍照、唸書、下廚、運動,一邊思考著片子的素材。
考完期末考那天,我激動不已,像抓在腳上那隻手鬆開沈入水底,同時收到孟承的訊息,邀請我加入劇本創作小組,目標是屏東電影節。他說「我覺得你是很適合走這條路的人,那東西不只是熱情而已。這領域許多有才華的人,沒有你身上的特質。」他也沒說清楚到底是殺小,但我還是腦波弱地加入。
紀錄片和劇情片的分野不是重點,美學和技術是相通的,重要是如何把故事說好。
一開始要寫不寫,但每週有人可以線上聊故事,挺過癮的,很多時候覺得自己寫不出來,都透過對話才發現「其實我早就想好了」只是有沒有執行罷了。八月起我花三個禮拜的時間,完整投入劇本寫作,很想寫厲害的東西,寫不出來就覺得痛苦,那時是瑋庭、anya陪我寫劇本、抽菸玩耍,某天去漁光島游泳,漂浮在海面上想到「我應該寫來感動我自己才對啊!」於是我試著放進我的生命經歷,整個就順暢起來了,有時騎車還會跟我的角色對話,被感動得亂七八糟XDDD
劇本交出去的當下,我在mido家,candy在外頭和諮商師通話潰堤,我和mido聊著南鐵案,約隔天早上六點逛福和橋,我徹夜未眠,騎著ubike在深夜的台北遊蕩,像無人的巨型遊樂場,三個月沒在台北生活,竟有點想念,騎到福和橋天快亮,我的舊手機,陪著我度過當兵、藏區、香港、小山坡那些歲月的舊手機,從橋上墜入新店溪,我覺得好扯又好好笑,就去吃早餐了。
怎麼這麼多瑣碎的事情啊?我的生活就是這些片段組成的啊,我熱愛他們。
後來劇本沒選上屏東電影節,公佈當天我坐在民生西路的路邊吹風,等人幫我開工作室的門,因為孟承找我幫忙短片拍劇照。劇組的工作人員,和張作驥的新片共用,等於攝影師、場務、副導⋯⋯都是有經驗的前輩,且正在拍張導的新片。戰戰兢兢。
開拍前一天,去關渡拆掉小陸家的瓦斯爐當道具,臨時跟杰哥和冠晴借雨衣,半夜接到演角色的通知,又幹走仁瀚的衣服給角色穿。朋友們給的所有愛和笑容,我謹記著。
第一天試拍完,場務大哥說,立丞啊,你要不要跟著我學東西?我感覺到你內心有把火。原來我內心有火。
開拍後,我在片場自由穿梭,找喜歡的視角拍照,側錄和劇照並進,跟在攝影師旁學構圖。他說我的曝光很大膽,後來問了才知道,我偏好暗的照片,容易曝光不足影響後期調整。這很好,可以是你的風格。原來我可以有風格。
殺青後的酒局,張導在孟承、編劇、攝影仁哥、場務瓶子哥、人碩哥、副導、製片⋯⋯等人的面前,對著我說:「聽說你表現很棒。」
原來我很棒。我只知道,拍攝間多次感受到自己能力有多差,想要的畫面,捕捉的人物表情,都達不到,非常沮喪。那種自己「憑什麼在這裡工作」的羞恥感,和「一定要嘗試看看」的自我勉勵相撞。
張導說完,我急忙說謝謝,接著我被找進新片的劇組,做側拍。仁哥說,我之後可以來工作室學攝影器材。我的訊息出現通告單,可以繼續和前輩們一起工作、學習了。
我發現自己很常說明非本科系,這是事實,但不必要解釋。我不用強調自己多特別,不需要擔心被瞧不起。知道許多人聽見張導首先聯想到什麼。旺福小民教我的,討厭的事越多能做的事越少。仁哥教我的,觀察一切,自行判斷該接收什麼。
我有自己的步調,專屬於李立丞的光。有一顆玉仔的心,捧在掌上。不怕。謝謝際遇,我會努力。在被生活磨光以前,看自己能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