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後是寂寞 ◂  朋友們爭論過好幾次村上改編電影最棒的到底是《東尼瀧谷》還是《燃燒烈愛》，你覺得呢？  洋子，這個問題真不好回答，就像你問我喜歡草莓蛋糕還是檸檬塔一樣。  高中一年級和一個女孩看了《挪威的森林》，至此更喜歡低溫感、纖細而真空的電影。我從電影看回原著小說，真愛的一直是《過境之南，太陽之西》。我們沒有想到有天讀村上居然變成一種城市裡的某種階級與群體，或許因為村上筆下的人物總是中產階級且帶有某種極致的文明病，因此這種小說的煩惱多少因為經由少年少女轉述顯得不經世事吧。  坦然地承認村上陪伴我走過了青春期，如果沒有村上，那種成人以前旺盛的暴力與寂寞將沒有歸處。村上作品自然是男性視角的，我因為他始終不懂女人而喜歡他。他筆下都會有一個神秘不可測的女人：陰鬱如黑洞的直子、迷戀名牌成疾的惠子、孤寂漠然的島本。而這些女性都是小說主人不能抵達的追尋、他們慾望的原型，男人無法翻篇卻只能背棄的歷史。在女人面前，年老的村上仍像追逐的孩子。  在影像化的作品裡《東尼瀧谷》的惠子讓人掛心，她輕薄的不受任何引力挽留，在世上的生存感僅建立在物質的記憶。微物觀的視角更舒坦，比如我認識一個扭蛋控，那個女孩子很喜歡親自扭成一套，成就與捕獲的意義都很即時，有一定門檻、又不如現實刁難。女孩卻告訴我，她對扭蛋成套的慾望強烈，來自「等到我蒐集完一整套，當初那麼想要的扭蛋就不想要了。因此必須轉而尋找下一個一整套。」  惠子也是如此輪替著腳上的鞋。她擁有兩百多雙 22 號的鞋，是大型更衣間裡精神的分靈，每一雙鞋她都很愛過，每一雙鞋她都不愛了。戀物之人，戀慕與購買行為之所以無法停止，是因為無法買斷「自我」。只能在買的動作累贅出一個自我的虛像。機械性的擁有，也像吹飽氣球，填充內在的虛空。  失根，彷彿隨時都可以漂流去宇宙最遠的彼方。  洋子，那個蒐集扭蛋的女孩子在城市的深夜裡走過許多便利商店門口、精心扭一顆扭蛋的時間神聖如儀式。她熟悉所有扭蛋據點，在熱鬧的東區街頭，支身前往扭蛋店，素顏帽T夾腳拖，扞格地日日扭蛋。下雨或深夜必定離開一個人的套房，有個理由前往人群。  扭蛋的習慣，原來也是前任帶給她的。等待前任與貓一起離去，只有她與扭蛋還在。因為她無法捨棄套房裡成櫃精緻的扭蛋們，為了合理化它們存在的理由，只能不斷拓荒這片記憶的領土。  套房裡所有成雙的物品都變成單數，扭蛋櫃是她最終的守候。  洋子，其實真正難以處理的，是扭蛋殼。女孩連扭蛋殼都捨不得丟，她深信扭蛋殼是扭蛋的子宮，扭蛋與二元世界的臍帶。  她與這個世界的臍帶又是什麼？  惠子守護著她的衣物間至死。東尼瀧谷不能接受沒有亡妻的屋殼，所有燦爛過的傢俱華服都像過了有效期限。東尼聘用年輕女孩來穿她的衣服、她的鞋，一直以來覺得「事物擁有靈魂」是一種幼稚說的他，從妻子虛榮的衣物上還魂了她。從前東尼認為不完美的事物是不正確的，他精密校準出了家庭的美好模樣，因為靈魂總是帶來麻煩，所以必須信任科學的世界。這個模板式的家庭也在死亡的洩密下坍方。  東尼親手騰空了惠子的衣櫃，像是一件件丟掉妻子寄生過的幸福，斷捨村上男主人宿命裡那份不自覺被神秘吸引的空虛。  ❝ 我並不特別覺得寂寞。 ❞  因為寂寞是生活，最後是寂寞。  東尼瀧谷愛上惠子是因為惠子蹬著名牌鞋的那雙腿嗎，晃蕩在人群中顯得傲慢，曲線說明了疏離，小鳥一般不被誘捕，而她兀自的步伐，是寂寞本身。  ❝ 她簡直像要飛向遠方世界的鳥，乘著特別的風一樣，看起來非常自然地穿著衣服。 ❞  洋子，說到小鳥，《燃燒烈愛》裡女主角裸著上身在黃昏下模仿鳥飛翔的樣子美得暈眩沉溺，願望她們，都能飛出去。有機會很想聽你說說《燃燒烈愛》。    #電影 #電影語錄 #電影台詞 #電影推薦 #電影對白 #東尼瀧谷 #村上春樹 #散文 #散文小品 #散文創作 #寫作 #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