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盤查臨檢要件】以及【罵盤查不合法的員警「臭俗辣」而不起訴處分之案例】

關於第一線警方執法注意事項與講義，其實作者在職時就已經在個人臉書有很多公開貼文，粉專之前已經寫了一篇網誌，只是後來FB取消網誌功能，該文經搬遷到方格子並多次公告提供了，但是因為很多人在問，所以再一次提供連結：https://bit.ly/37gXhwy
請有心學習的警職讀者自行前往爬文。

至於想要了解為什麼台灣警察無視警職法要件而瘋狂盤查的原因，在《扭曲的正義》（ https://bit.ly/38JfGSD ）第二部中有詳細說明背景因素。說來話長，我們就不在這裡開花了。
對於現狀不滿，一個法治國公民能做的事情，不是只有謾罵，更應該了解問題原因，一起改革我們的體制、國家與社會！

至於這兩天引發媒體與大眾關注的「很蠢」新聞，
請參考以上連結文章的「貳、警察機關演講／教學講義（公開版）–＊新北市警局2018年上半年度：警察職權行使法「盤查臨檢實務」講義」，
該講義部分內容涉及個案辦案技巧，雖然已經離職但在職業倫理的要求下仍認為不宜全部公開，但是該檔案新北市政府警察局法制室在去年發生「中和踹頭案」後，有徵得作者同意並將完整檔案發送給轄下各單位，如果是警職人員，可以透過內部管道取得。

這兩天的「很蠢」時事，中壢分局有將密錄器影片提供給媒體，請參考：https://bit.ly/3erwoIf　（本文圖片擷取自影片）

從警方視角的影片來看，該員警自己也不知道是依照警職法第6條哪一款發動盤查，從頭到尾都在跳針「我沒有見過你」、「怕你是失蹤人口」、「你一直看我」之類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鬼話；
更沒有依照警職法第4條「告知事由」。
依照警職法規範，盤查有其步驟和要件（請見「＊新北市警局2018年上半年度：警察職權行使法「盤查臨檢實務」講義」），
提出姓名、出示證件，本質上都是 #隱私權的干預，我國不是極權國家、台灣也不是中共、台灣的警察當然不是中國公安或港警，想當然耳， #政府沒有權力要人民無時無刻被檢查身分（請注意：警察代表的是國家權力），
人民也有權利知道「我是依照法律的哪一條、什麼原因被盤查」，在盤查發動合法的情況下，人民才有義務提出證件、告知姓名。

但遺憾的是，在本案影像檔案中，當事員警說不出盤查事由，也沒有依法告知人民盤查事由。
影片中的當事人表達不服與抗議時，員警也應該要教示救濟管道「聲明異議」並使其填寫聲明異議表，但當事員警也沒做。

穿著制服，卻不遵守白紙黑字的法律，
#你不蠢嗎？

相信只要有點法律觀念的公民，看完影片後，很多人心中也會OS：罵蠢都是客氣。

在「＊新北市警局2018年上半年度：警察職權行使法「盤查臨檢實務」講義與課堂中有一個真實的 #妨害公務不起訴處分 案例（臺灣新北地方法院檢察署檢察官106年度偵字第32376號不起訴處分書）

員警接獲大樓住戶報案表示住宅中有人在「賭博」（這顯然又是巨嬰客戶因為公寓大廈糾紛動輒報警處理的案件），但前往現場並沒有發現什麼不法，員警被住戶坳要留在現場，正巧被告出門，員警在「大樓電梯與大廳」對被告發動「身分盤查」，被告也提出身分證供查驗，但是員警一路尾隨被告出大廳詢問該住宅內的人在做什麼，但也沒有說明自己是要通知被告做訪查或詢問筆錄，因此被告不斷質疑「找麻煩」，表示要「申訴」，接著雙方開始抬槓，後來打到110勤指中心「申訴」，在與110通話「投訴」過程中被告突然轉頭問一位員警：「你叫什麼名字？」遭員警拒絕，被告遂脫口「臭俗辣」。
然後被認為辱罵公務員而逮捕了。

抬槓的內容在偵查中也經檢察官勘驗，隱去當事人姓名摘錄如下：
警員B：阿不開門？
被告：阿關我什麼事，我找朋友的，你叫什麼名字？（指警員A）
警員A：你有查她身分了嗎？
警員B：我有什麼義務要跟妳講我的名字嗎？妳依據哪一條法 律要找我的名字？
被：（問朋友）要投訴警察的電話是「119」嗎？
A、B：打「110」啦。
A：你打，沒關係，119是消防隊，讀一下書好嗎？
被：我沒有讀書捏。
A：我看得出來。
A：（對被告友人問）你是她的誰？你是她的朋友嗎？
被告友人：什麼朋友？
（被告撥打110勤指中心投訴，與勤指中心通話）
被：喂，我要報案，OO路OOO巷，哪個地區喔？
A：新莊區啦。
被：新莊區，我要投訴你們你們那個警察態度惡劣，那個 你們派人過來，我要投訴他。
A：我人就在這邊了啦，是要派什麼人。
被： OO路OOO巷X之XX號。
A：X到XX號啦。
被：X到XX號。
A：妳直接說X號就好了。
被：（問A）你叫什麼名字？
A：我為什麼要跟妳說我叫什麼名字？妳自己去查阿。
被：你「臭俗辣」。
警員A與B旋即逮捕被告。

其實這件案件最大的爭點在於：員警到底在執行什麼公務？
本案員警在偵查中經檢察官以證人身分訊問「發動盤查的依據」 #自承不符合盤查要件、到庭員警也不認為被告案發時走在公寓裡、路上有什麼危害。

而妨害公務罪章中，包含侮辱公務員罪、對公務員施暴罪等的要件解釋，成立犯罪的前提都是「公務員合法執法」，如果不是合法執法，該公務員在違法時代表的不是我們的法治國家，那麼對違法在先的公務員施暴、侮辱等，不應成立妨害公務罪章的罪名。
該等公務員代表的是他自己，他如果想要興訟的話，應該提告公然侮辱或其他個人法益的罪名，讓檢察官和法官判斷看看這算不算侮辱、又或是 #合理評論。

而在以上新北檢的案例中，員警並沒有提告公然侮辱罪。
檢察官認為，本案不符合盤查發動要件，警察並非依法執法，因此為 #不起訴處分。

不起訴處分原文很長，內容涉及個資者也不宜列出，
僅摘錄講義中提到的不起訴處分理由：

「刑法妨害公務罪章之立法目的為使公務人員得以順遂執行公務，且避免公權力之行使受到重要性之貶低，而非要求人民進退應對無時無刻均彬彬有禮。」

「被告與執勤員警發生爭執之原因，在於被告對於上開警察法規並不熟稔，其主觀上之用意在於質疑盤查程序，但其並不瞭解其可以觀看員警臂章判斷員警身分、要求員警於不影響執勤安全下提出警員服務證、或表示「聲明異議」要求開立警察行使職權民眾異議紀錄表並記載員警姓名。......

而依本署檢察官之經驗，時有民眾在法治教育不足之情況下，誤以為撥打110報案電話可以進行全方位的各類案件「投訴」，或找檢警進行各類糾紛之「陳情」等案例，而本案執勤員警於值勤時，在被告自承「沒讀過書」之智識程度下，仍未能理解被告要求知悉警員姓名真正之用意，始發生如上開譯文雞同鴨講之誤會，而依被告之智識程度，其主觀上認為執勤員警不敢透露姓名，因而於一時情急下脫口而出不雅之用語，衡情亦未違背我國之社會生活經驗。
本署檢察官於本案偵查中業已提醒相關員警，爾後面對民眾時，依照我國之社會文化背景，難以要求民眾使用專業之用語，是以必須揣測民眾真意，在盤查或臨檢發生爭執時，於不影響安全情況下，提醒民眾注意警察制服之編號或提出警員服務證，並在民眾表示不滿時當場教示不服警察職權行使時之救濟方式，以避免再發生類似之衝突。......」

「......觀之被告與A、B你一言、我一語、答非所問、近乎「抬槓」而令人啼笑皆非之上開對話內容，難認被告主觀上有針對員警執行勤務而為攻訐與謾罵等妨害公務之惡意存在。從而，被告所為顯非純屬空泛攻訐、無任何思想或意見表達之言論，亦非以損害他人名譽為唯一目的，其對於員警執行盤查之程序有所不滿，亦屬對於可受公評之事提出評論之範疇，尚無從以刑法第140條第1項侮辱公務員罪相繩。......」

當然，不同的檢察官、不同的個案情節，也可能會各自有不同的見解和結論，
而本案中壢分局員警用「逮捕」之術，來挑戰桃園地檢檢察官的意見，
徵詢檢察官：「我蠢嗎？」
勇氣可嘉，我們應該向中壢分局以及下手逮捕的員警表達敬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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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https://bit.ly/3sKRGWo
21世紀的台灣民主法治奇蹟：
警察盲目追逐績效，以「陌生臉孔」為由盤查激怒民眾「罵蠢」，上銬逮捕移送；
警官喝酒與黑衣人起衝突，警局遭大批黑衣人囂張侵門踏戶砸電腦，卻可以和解了事。
這個叫做「警察尊嚴」。

總統說可以對她大聲拍桌，承諾當選後抗議聲音可以被聽見；
但是落單退警路旁按喇叭，卻被國安局認定「驚嚇駕車官」，警官指示警員設局「假摔」逮捕。
這個叫做「民主價值」。

好混亂的台灣價值。

這是法治國還是人治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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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扭曲的正義：檢察官面對的殘酷真相，走向崩潰的檢警與媒體》第二部，聯經：https://bit.ly/3uDtBmC

★偵查與第一線警職法、刑事訴訟實務講義／貼文彙整（公開版）：https://bit.ly/37gXhwy

★「有毒」的毒品查緝政策系列
〈（一）：績效催生警方違法惡習〉： https://bit.ly/3evPBq6
〈（二）：放聲「出去讓你死」的警察〉： https://bit.ly/39fN5mJ
〈（三）：強闖民宅違法抓人三部曲〉： https://bit.ly/31ivxTu
〈（四）：無視程序違法「上訴到底」的檢察官〉：https://bit.ly/3kN0Squ
〈（五）：被績效牽鼻子走，焉能「安居」？〉： https://bit.ly/3mTYYW9

💥獎懲不公所踐踏的「法治國警察形象」：
〈違法踹頭獲表揚，依法調查被懲處？被體系踐踏的「警察形象」〉：https://bit.ly/35U5ILf
★踹頭事件：
〈中和警「踹頭」爭議：私刑或正義？讚聲下的法治國危機 ft. 吳忻穎〉：https://bit.ly/3ajvLvW
〈中和警「踹頭」事件：警方的私刑，法治國的死刑？〉：https://bit.ly/2RyyECV

【國際情勢，近期要聞】2020.07.01-12

中國長江洪患、港版國安法、
日本九州土石流、普丁握緊權力、
非洲大象之死、全球疫情···

巫師地理陪你閱讀國際新聞，社會科時事
（洞察世界，親子與師生的討論議題）

[亞洲]
🇨🇳[中國] 中國南方豪雨成災，官方統計，截至9日下午2時，洪澇災害造成安徽、江西、湖北、湖南、廣東、廣西、重慶、四川、貴州等27省（區、市）3020萬人次受災，140人死亡或失蹤。據央視網報導，目前約有2.2萬間房屋倒塌，25.1萬間不同程度損壞；農作物受災面積2667千公頃，其中絕收297千公頃；直接經濟損失人民幣617.9億元。官方11日預測，鄱陽湖出口水位可能突破1998年的歷史最高水位，因此當局計劃啟動「長江防洪最後一道保險」－蓄洪區備案。

過去4年，中國對新疆的控制生育運動正導致部分專家口中所謂「人口、種族滅絕」，因中國定期逼迫少數族群女性接受妊娠檢查，強制數十萬人裝設子宮內避孕器、絕育甚至墮胎。「超生」也是被關進拘留營的一大理由，育有3個以上孩子的父母親若付不出高額罰款，就得與家人分離。此外，美國海關人員在7月1日表示，已查扣一批人體毛髮製品，據信是由中國新疆再教育營內被迫勞動的穆斯林所製，可能包括兒童。整批貨物價值80萬美元（約新台幣2389萬元）、重達13噸，被查扣的僅是其中一部分，這批貨物出自新疆洛浦縣美馨髮製品有限公司。

🇭🇰[香港] 在「港區國安法」實施陰影下展開的「七一」系列遊行7月1日登場，約有370名示威者被捕，其中10人涉嫌違反港區國安法。7月3日則出現首宗依港區維護國家安全法提訴的官司，24歲男子被控在「七一」遊行當天騎乘插上寫有「光復香港、時代革命」旗幟的機車，一度衝向試圖截停他的一批防暴警員，導致多人受傷，被控煽動他人分裂國家罪及恐怖活動罪。

對於中國不顧國際反對，強推港區國安法，多國譴責中國威脅港人的自由及人權，削弱香港的自治權，美國更祭出制裁，決定撤銷香港特殊地位。港區國安法上路後，英國政府7月1日宣布，將對持有英國國民海外護照（BNO）的香港民眾放寬簽證權，把現行入境6個月期限延長至5年。美國眾參兩院相繼通過「香港自治法案」，要制裁損港自治的中國官員與金融機構，並在部分情況下強制美國總統施行制裁，法案將遞交總統川普簽署。加拿大則在7月3日暫停與香港間的引渡協定，抗議中國頒布港區國安法。

🇲🇲[緬甸] 緬甸北部一處露天玉石礦場7月2日不堪連日豪雨坍方，6公尺高的泥流大浪讓現場數百名礦工連喊逃命的時間都沒有。這座危險的露天礦場位於中國邊界附近，死者當中多數是在此尋求致富的移工。搜救人員夜裡在土石流災變現場搜救，累計已尋獲166具遺體。

🇯🇵[日本] 日本豪雨重創九州地方等地，目前已知至少造成65人不幸罹難，多處地區因道路中斷成陸上孤島。這次災情最嚴重的熊本縣內，球磨村渡地區的一所老人中心「千壽園」，因淹水造成14人死亡；球磨村內另有5人罹難，單一村落死者合計多達19人。NHK 5日上午透過直升機拍攝到八代市坂本町的地面上出現巨大的SOS字樣，靠近建築物的民眾看似揮手求救。

🇰🇷[南韓] 韓國首爾市長朴元淳9日下午與女兒通話後失聯，警方獲報後展開約7小時搜索，在北岳山一帶尋獲朴元淳遺體，初步判定為自殺。朴元淳失聯同時傳出前秘書指控他多次性騷擾，警方尚未調查確認告發者陳述是否屬實，但因嫌疑人已死亡，檢方只能以「無公訴權」不起訴處分。家屬10日公開遺書內容，他表示「對所有人感到很抱歉」、「我帶給家人的只有痛苦」，但未提及輕生原因。

🇸🇬[新加坡] 新加坡國會大選11日凌晨揭曉，執政黨人民行動黨勝選，蟬聯執政，但反對黨工人黨成功固守阿裕尼集選區與後港單選區，還拿下盛港集選區，共在93席國會中搶下10席。在2015年前一次大選中，在野黨贏得89席當中的3席。

🇹🇷[土耳其] 土耳其總統艾爾段無視國際關切的呼聲，在法院針對攸關世界遺產聖索菲亞定位作出重大裁定後2小時就簽署命令，使得這座擁有1500年歷史的建築又從博物館恢復成為清真寺，24日將開放祈禱。聖索菲亞改回清真寺有助鞏固總統艾爾段的伊斯蘭政治根基，但是圍繞此一建築的國內外論戰方興未艾，東、西方國家還有得吵。

[美洲]
🇺🇸[美國] 美國10日武漢肺炎確診再創下新高，新增超過6.9萬例，連3天刷新單日紀錄，也是10天內7度改寫單日紀錄。川普表示，數字偏高是因為全面篩檢。美國國務院發言人和另一名官員7日表示，美國將退出世界衛生組織，並於2021年7月6日生效。

🇧🇷[巴西] 巴西總統波索納洛確診感染2019冠狀病毒疾病（COVID-19），8日在記者會上宣布消息時，並未與記者保持衛生安全距離，甚至脫下口罩，巴西記者協會表示將提出告訴。

🇧🇴[玻利維亞] 玻利維亞臨時總統艾尼茲9日宣布，她的2019冠狀病毒疾病篩檢呈陽性反應；同時間，秘魯也有第2名部長確診。

[歐洲]
🇬🇧[英國] 英國在7月3日公布首批入境免隔離國家名單，7月10日起，從台灣、日本與韓國等武漢肺炎低風險國家入境的旅客都不必再受14天自主隔離政策限制，而中國、美國未在名單上。

🇷🇺[俄羅斯] 俄國的修憲公投完成投票，近8成選民投票支持修憲，僅約21%反對。修憲涵蓋206項改革，範圍涉及官員規定、退休年金，但最受矚目者仍是總統的參選資格，67歲的現任總統蒲亭（Vladimir Putin）可再角逐兩屆總統，有望掌權到2036年。

🇳🇱[荷蘭] 荷蘭身分證再過幾年將不再註明性別，教育文化部長范恩格秀文（Ingrid van Engelshoven）表示，這是因為性別屬於「沒有必要」的資訊。據法新社所見，范恩格秀文在給國會的信函寫道，從2024/2025年起，身分證上將刪除性別欄。

[非洲]
🇧🇼[波札那] 非洲國家波札那（Botswana）自5月以來，已發現超過350隻大象屍體，目前尚未確定死因為何，採檢結果還需數週才會出爐。保育專家麥坎（Niall McCann）表示：「大象在與乾旱無關的單一事件中大量死亡，這絕對是前所未見的情況。」他指出，這不僅是保育災難，也可能引發公共衛生危機。

<民主是一塊牛排>　脫北者李晛瑞

李晛瑞為我們解釋著人生何以第七度改名的理由。她在首爾花了約新台幣1,500元找靈媒算命，對方問了生日，斷言她體質偏陰，列舉5個名字供她選擇，說可以讓人生變得溫暖。她挑了晛瑞這個名字，「晛漢字拆開來是見日，是陽光的意思，瑞是幸運，我的過去太陰暗，太悲慘了，我需要陽光和更好的運氣。」

訪談是這樣進行的，我們以中文提問，李晛瑞以英文回答。相較於2013年她在TED演講的生硬與緊張，她的英語是愈來愈流利了，「當年，我飛到美國，那份稿子整整背了3天，演講的時候，我聽見我的聲音都在抖。」37歲的李晛瑞是脫北者，在18分鐘講完自己陰暗而悲慘的半生故事，該影音上線至今，累積850萬點閱，被歐普拉譽為最有生命力的演講，2年後，她出版《擁有七個名字的女孩》口述傳記，賣出20國版權，台灣繁體字出版2年至今，也有20刷、2萬本的銷量。

所謂脫北者，泛指那些透過非正常管道離開北韓的人，多數脫北者皆為生活困苦，或是渴望自由而逃命，但李晛瑞不是。她中學看了太多的中國電視劇，嚮往外面的世界，17歲那年，她偷渡跑去中國玩，陰錯陽差碰到北韓戶口普查，母親不得已將她謊報失蹤人口。她回不去了，在中國躲躲藏藏11年，2008年，輾轉逃到首爾，成為脫北者。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也許我們得從她前2個名字說起。

李晛瑞原名為金智惠，母親改嫁，因而改為朴敏英。網路上關於這個封閉國家的故事報導真真假假，脫北者就坐在我們面前，不免要向她求證內容農場上那些光怪陸離的傳說，「北朝鮮理髮，女生只有15種髮型可以選擇，男生只有14種，這是真的嗎？」「我離開北朝鮮20年，其實不清楚，但男生就算有14種，每個人也會巴結地選金正恩的髮型，巴結上級吧？！」「北韓國營農場輔導人民種大麻，然後北韓是安非他命最大輸出國？」「是的。」「90年代北朝鮮飢荒，有人吃人這樣的事？」「那是真的，而且是官方報紙披露新聞，嚴禁人民吃人，老百姓才知道國家居然發生這樣的事。」

人吃人的世界，唯獨李晛瑞在下課後有餅乾可以吃。北韓百姓依對金家忠誠度分核心、動搖和敵對三大階層，李晛瑞外公是韓戰戰爭英雄，她一出生就在金字塔頂端。母親享盡特權，又深諳行賄藝術，懂得在鴨綠江邊置產，從事走私營生。困苦的年代，李晛瑞頭髮特別捲，衣服特別光鮮，現實太苦悶，她鑽進棉被裡，用小電視偷看中國電視節目和聽南韓流行樂，就是一個人的太平盛世。

既得利益者從不覺得生活有何不公不義，唯獨對彼岸輝煌燈火心生憧憬。她家與中國一江之隔，河岸最窄處僅11公尺。1997年，18歲生日前夕，她涉江到對岸，拜訪母親走私事業的合夥人，她帶著最鍾愛的一雙紅鞋前往，彷彿穿上閃閃發亮的紅鞋，可以立足於那個電視劇的花花世界。她沒有多餘的行李，以為去去就回，卻陰錯陽差回不去了。

脫北者回首過往，一身紅黑相間洋裝，黑色指甲油與黑色高跟鞋，美麗身影與悲慘往事全然不相稱。1天下來，3個訪問就換了3套衣服，受訪過程，不忘把手機遞給助理，側過臉，露出最美的角度拍照。她對自己的美麗是自覺的，「坊間關於妳的報導，皆冠以美麗脫北者，這會冒犯妳嗎？」「不會啊，那是恭維，但若說我脫北成功，只是因為我漂亮，我會很生氣。」「好萊塢有意將妳的故事拍成電影，假使有人拍電影，妳願意找誰演呢？」她不加思索地回答：「章子怡。」

她的故事也太像電影，從故鄉惠山經瀋陽到上海，她被好友密告，抓去警察局偵訊、淪落情色按摩店用計逃脫、花光積蓄，從仲介手上買到假的中國身分證…從蔡美蘭、張順香、蔡尹希、朴順子，李晛瑞每換一個名字，就重新發明自己一次。為了生活，她說盡了一切該說的謊，「自己會想像，母親如果在北朝鮮遇到相同的狀況會怎麼做，自己就怎麼做。」要在極權國家活下來，憑藉的無非是謊言和演技。「何以在中國11年，至今卻不說中文呢？」在書中說自己曾以流利中文瞞過審訊公安的她，用生硬的中文說：「8年沒講，都生疏了。」

脫北者朴研美出版《為了活下去》、申東赫《逃出第十四號營》，日前被西方媒體發現前言不搭後語，恐有博取同情，為自己的故事加油添醋疑慮，問她作何感想？「我沒看過其他脫北者的書，無法評斷，但言責自負吧，每個人說的話後來會變成文字，都需要小心說話，但你不要忘記了，他們其實都是受害者。」

我看到警車下意識會很緊張，至今仍得吃安眠藥和鎮定劑才能入睡。
她在中國流浪11年，憑藉朴順子的假身分，先後在上海一家南韓科技公司和化妝品公司擔任口譯員兼祕書，她買了手機托人走私帶給弟弟，順利與家人聯絡上。她說北韓地下經濟發達，往往上午匯款，下午家人就收到錢。2006年，她與1名南韓地產小開相戀，戀愛中的女人厭倦生活裡全是謊言，買了機票到首爾，成了脫北者。南韓自1997年便有脫北者獎金，依據脫北者提供情報，最多可獲10億韓元（約新台幣2,895萬元），她經過2個禮拜的審訊，朴順子證明自己的身分，又變回朴敏英。

她自由了，進而也想讓母親和弟弟自由。無法為家人取得假護照，從中國搭飛機至首爾，2009年冬天，她回到長白縣，與偷渡到中韓邊界的家人會合，母子3人搭7天6夜的客運從東北到雲南，偷渡到寮國，計畫逃到當地南韓大使館投奔自由，未料家人在寮國被捕。她周旋於官僚體系，花光所有的存款、向男友借錢，不斷地賄賂，終於救出母親和弟弟。「在中國，因為太思念家鄉，每個晚上幾乎都是哭著睡著，當時從不覺得北韓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來到首爾，看到電視上的人一直說北韓沒人權，我不知道那個詞彙是什麼意思，還用手機上網查。」然而直到家人受難，她才知道人沒有人權，是何等的卑微。

2010年8月，協助家人脫北逃亡將近1年後，這一家人終於在首爾團圓了。旅途的過程並非地獄到天堂，而是從社會主義的地獄到資本主義的地獄。她北韓核心階層出身的家世，並不足以匹配一個資本主義社會的地產小開，2人黯然分手。孤立和被排擠是脫北者在南韓面臨的困境，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教授蔡增家分析說，脫北者在南韓會面對3個問題，第一是被歧視，第二是待遇同工不同酬，第三是不被重視，難以融入社會。即便打開電視有源源不絕的韓劇可以看，她說，資本主義高度競爭的環境，讓母親至今仍嚷著想回北韓。

「妳先生呢？書中說妳後來跟美國男人結婚住在首爾？」她雙手交叉比一個叉，說不回答私人問題。她狠狠地拒絕我們追問下去，又抱歉地說環境讓她對人存有戒心。她受邀上首爾電視節目，與一群脫北者分享悲慘經驗，眾人哭得唏哩嘩啦，唯獨她一臉漠然，「在國外演講，有讀者同情我可憐的身世，演講結束後會前來想擁抱我，我會本能地避開。我看到警車下意識會很緊張，至今仍得吃安眠藥和鎮定劑才能入睡。」

喝著紅茶，看著藍天，發發呆，心裡覺得很平靜，我想那就是自由的味道吧。
她說書中經歷是真的，但為了保護北韓親友，除了李晛瑞這個名字外，其他6個名字其實都是化名。母親在家都叫她什麼呢？「因為李晛瑞這名字不是母親給的，她很討厭，在家都喊我在北韓的名字，但我怕她喊習慣了，若在大庭廣眾下說溜嘴，我們就有麻煩了。所以她現在要叫我，就只是欸一聲。」後來，她變成沒有名字的人了。

自由的代價何其大，但李晛瑞仍到處演講，呼籲世人關注北韓人權問題，「民主好比牛排，牛排很貴，很好吃，但我們在北朝鮮根本沒機會吃過，就算一塊牛排擺在我們面前，我們也不知道從何吃起，享受牛排和民主是需要學習的。」「自由的滋味對妳而言是什麼呢？」她皺了眉，似乎有點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畢竟我自由的經驗只有9年，感受都細細碎碎的，但我很喜歡坐在戶外咖啡館，喝著紅茶，看著藍天，發發呆，心裡覺得很平靜，一杯茶的滋味我想那就是自由的味道吧。」她說，前陣子坐在家裡喝茶發呆，坐著坐著，突然哭了起來，哭得太凶，自己也嚇一跳，以為自己生病了，是否要去看心理醫生，但轉念說，太好了，她終於又可以哭了，於是就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