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小故事02） ⠀ 不再常常一個人扛著行李走長長的樓梯穿過匆匆的人群踏上像時間定在過去裡的月台。 台南火車站，曾經是每一次回家來來去去的轉折，像時空隧道的空間，藏納多少人的心切又私掩多少人的道別。 那天再次走下那排階梯，再次穿越長廊踏上依舊人滿擁擠的月台。是平坦又令人覺得沈重的所在，沒人駐足停留，擦肩交錯的多少面孔，都像生命縮影的不經意，會暈眩人的思緒。 ⠀ 右腳才剛踏穩最後一階梯台的時候開往沙崙的區間車就在我眼前走了。可是我卻沒有太多懊悔，想起幾分鐘前自己的耽擱是讓步伐走在溫柔之上，便覺得幫助陌生人的柔軟還是無聲無息地在我內心紮根了。 輕輕的、悄悄的，甚至開花有了自己的枝葉繁盛，築起小小的一座花圃沒有圍欄沒有形狀修枝，參差錯落的、還能在鬆開土壤的碎散中，薄霧晨露的靜謐裡，看見發芽青澀的圓滿。 ⠀ 坐在月台上的椅子，低頭打開備忘錄將前一天的日記在尚未褪色前用文字記下漾彩。 那時候是午後三點三十九分，而下班區間車則要等到四點零六才會現身。 忽然我感受到有個身影沉甸甸的坐到了我身旁，我沒有抬頭只是稍稍挪動了身子的空間。 是個有些豐腴圓潤的老人，禿了一點白髮，眼袋和臉頰都下垂著，卻滿眼盡是善良。 ⠀ 「妹妹我想查公車。」他突然對我說。我愣了一會，朝向他說「爺爺你想搭幾號，我幫你查吧！」 「不不不！妹妹，這是我的手機。」他拿出自己的，是偏大台的螢幕。 介面上什麼都有，簡單基本的軟件都有，是Android系統的。 「妳可以幫我找一下嗎？」他的求助裡多了一絲絲膽怯和顫抖。 我想，或許對活到這樣歲數的自己依舊無法自由應付、自主生活，難免不自在。 ⠀ 我腦中浮現一些可能他曾經遭受過拒絕的畫面，也許是好不容易叫住誰可對方眉眼的忽略和腳步的速度都在彰顯著沒有時間。也或許不只是陌生人、更甚是家中的孩子們。 耐心被白天的稜稜角角磨損以後回到夜幕降下的後台總是讓自己蜷縮成帶針的模樣，篤信情緒的宣洩朝著親密熟悉的人施放並不會影響愛，所以我們揮霍著這樣的人性，而所有都可能無形中紮進了老人的心坎，告訴他，這麼做的時候年輕的孩子們不會喜歡。 ⠀ 他說他找不到搭公車的資訊，他很著急。「爺爺你可以下載公車的app，這樣就能知道公車的動態！你按這個Play商店進來。」 「妹妹妳可以慢慢來嗎？我想學。」 最後那三個字幾乎扭曲了原先空氣的排列組合，即使小聲即使有些令他羞澀難為情，卻是帶著難以言喻的堅毅。 「好啊。我教你。」我放下自己的手機，陪著他一步一步找到了公車下載的選擇並點選了台南按下安裝鍵。中間不僅要時時刻刻停下來講解圖示也要多重複幾次放慢動作讓爺爺記住那些步驟。 但是，當我的列車駛進站，我開始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神飄移。 「然後爺爺你等他安裝完將這個程式開啟，到這邊記得起來嗎？」 我的語氣不改卻有些加快，爺爺注意到我的眼神以及列車進站又即將開走的鈴響，看了看依舊在他面前的我。突然他開口問「妹妹妳的車嗎？」 我錯愕的抬眼，看進那鏡片後方慈祥的雙眸，我點點頭沒有說話有點尷尬的沈默。 我是想完成這件事的，卻掙扎著自己是否要開口脫身以趕上高鐵回台中，我因著自己的私心而感到猶疑，可原來所有的細微都被他老人家放在眼裡，關於那些我的焦急和憂慮。 ⠀ 「那你快上車快上車！」爺爺拉著我站起來輕輕推了我的左肩這麼說，我看著他又望了望列車，整段只有幾秒的過程卻漫長的令人難受。 我低頭再看看手中票根的時刻。 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壞人。 ⠀ 「爺爺，等你打開這個app以後，就可以輸入你想搭的公車號碼，它會顯示狀態的。」 然後我不敢直視他的雙眸道別，匆匆忙忙扛起所有東西，跨步繞過人群衝上車，在我踏進車廂的同一秒我聽見爺爺開口「妹妹！app到底是什麼意思啊？」我回頭的時候車門幾乎要關上了，於是想也沒想便開口喊「應用程式！手機裡的應用程式！」跟著車門就在我的鼻尖面前闔上了。 ⠀ 我沒看見爺爺的表情不曉得他是否真的了解了，站在門邊好一會兒，感受剛剛的音量仍迴盪在車廂內還有眾人若有似無睇來的目光。 我默默走到邊角的位置坐下。 ⠀ 我喜歡在日常的細碎裂痕之中，找到罅隙可以藏進溫柔汩汩的暖潮。城市冰冷的水泥圍著所有人的夢，方形的眼界除了黑與白早就忘了街衢的曲折還擁抱著一些遺落在時光之外的陽春。 我有些掛心適才的爺爺是否真的明白了那屏幕上的功能，因此我感到自責總覺得有些未完成的空虛荒蕪在我回不去的地方、回不去的高臺、回不去的長椅還有交談。 ⠀ 後來我想，或許人生都是這樣的吧。 我們可以陪一個人走那麽一段過程卻沒辦法看見他最後的磊落，而有些人在我們的生命裡現身了好長的時間，卻在一個轉身之後沒有再見。 ⠀ 我們都當過他人故事中的配角，點綴一些花火然後消逝在某一頁的畫面，我們也曾經習慣緊握一雙皸裂或是注視一雙耀眼，可在某次的白天甦醒，看似同樣的明日卻突然少了一些光點。 我們都知道有時候相伴只能到一個轉彎，我們都知道有時候透光只能暖化一部分的嚴寒。我知道有些人們其實沒有離開，只是我們踏上不一樣的列車去往不一樣的彼端，知道有些人們不是遺忘，而是前行之際難免必須褪下某部分的自己。那些惘然、那些流浪，終會找到一處安放的歸還，只是我們不是那篇結局的安排，只是我們不是那曲音階的落尾。 ⠀ 只是因為不是，所以只能到這了。 終究、也只能到這。 #妳有一顆純真的心啊 ⠀ 好想永遠待在溫柔裡面去相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