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目的「配額」，硬拗的「鄉愁」

大法官被提名人許志雄直言國歌的第一句就有問題，所以基於良心，不願唱國歌，這是他的直白，如果只安於教職，也無可厚非，純屬言論自由的層次。在美國，不少人對國歌也頗有微辭，所以球賽中場唱國歌時，或拒絶站立，或緊閉雙唇，甚至左顧右盼，也無人過問，理由很簡單，他們之中，沒有人會被提名當大法官。

三民主義可以大加批判，但憲法開宗明義，中華民國乃基於三民主義立國，許志雄的荒謬就如同不相信三位一體卻立志要當神父來詮釋聖經。以他的專業又如此愛台，最適合的工作應該是就憲法的獨特性：(一)本文的不可更動，(二)增修條文「一國兩區」的內戰體質，向國人好好開示。如想進而顛覆憲法甚至制憲，其志當然可嘉，但「大法官會議」明顯是選錯了戰場。

相較於許志雄的「直白」，另一被提名人黃昭元不唱國歌的理由則幾近「輕佻」，甚至「藐視國會」，他的兩個理由是「五音不全」及「唱國歌的配額在高中時已經用完」，大家都知道國歌的最後幾句超過常人的音域，不少人須自降八度才能唱完，但是，有多少人用這個理由而不唱國歌？黃昭元選擇國會殿堂做此狂言以示幽默，其實已達「藐視國會」的程度，而立院諸公不以為忤，亦是當今國會自取其辱的怪象之一。唱國歌在辭不在音，不出聲也無妨，近年來媒體喜歡注意大咖們在慶典上唱國歌時的嘴形，究竟是櫻桃小口輕唱，還是血盆大口高歌，據此而大作文章，是另一極端的走火入魔。黃昭元又自稱他唱國歌的配額在高中時已用完，這句不經意的放肆之語代表兩層意義：(一)他的「五音不全」並非天生而是始於高中畢業以後，(二)他台獨意識的啟蒙約在1980年以後。台獨運動風起雲湧的高風險期已過，此時才開始拒唱國歌並無特別過人之處，也非先知先覺。

黃昭元是五年級前段班，台獨運動從50年代的先行者到今日「天然獨」的光譜中，他算是無風無險，只賺不賠的中壯代。如此無災無難到公卿的他，竟然用「五音不全」及「配額已滿」來解釋為何不唱國歌，已經不是「直白」而是「白目」，同時欠缺未來做為大法官應有的「莊重」。尤其是，他曾經發文提到：「中華民國僅是內部講講，用以滿足鄉愁。」，這個講法令我震驚，這種論述更不該出自一位年方五十出頭的學者之口，今天在台灣，對故國有鄉愁，而「中華民國」四字有療效的人必須滿足三條件：(一)第一代外省人，(二)前者隨父母來台，當時年齡應不小於10歲，(三)目前尚健在，且對當今政局有影響力。符合這三條件的國人，其總數大概不及總人口的2%，中華民國之繼續存在豈是為少數凋零迨盡的前朝遺老而抱殘守缺？

再就「中華民國」之存亡絶續而論，台獨人士與北京方面的主張有兩同一異：兩同者，他們都認為中華民國在1949年已亡，在國際社會中已廢。異者是台獨論者主張為使國家正常化，「中華民國」必須在國內從根刨除。北京則剛好相反，中華民國雖已亡已廢，在國際與大陸境內絶不容有任何露臉或翻身的機會，但在台灣境內，尤其包括憲法，卻絶不可更動。它被當做是維繫兩岸分而不裂的臍帶，是內戰尚未落幕的表徵，離此一步，即是法理台獨。

只要有朝一日，北京願意鬆手（這在目前看來幾乎絶無可能），台灣獨立一夕可成，萬邦承認指日可待。屆時，反對台獨的人口恐怕不到20%，而以捍衛「中華民國」之名而反對的更不會超過5%。因此，今天中華民國之所以能夠倖存，而台獨人士日夜嘲諷，欲除之而後快者，絶非它具有「療癒鄉愁」的功效，而是北京當局從中使力所致，說來吊詭，卻是事實。

這些具台獨思維的準大法官們見不及此，對「這個國家」的「不正常」耿耿於懷。只是將來釋憲時，是要考量這部憲法的滄桑，國家外部的艱困而採妥適誠實的立場？還是要追逐一己的理想，依循「法官造法」的模式，逐步轉型這個國家，我想這才是國會行使同意權時，必須慎重思考的地方。

(2016-10-25在中國時報刊出，文章標題為＜來釋憲，還是來制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