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看、不要看，扛出來了！」眼見蓋白部的三具屍體依序被抬出，愛湊熱鬧的鄰居婆婆伸出皺皮雙手，趕緊把孫子的眼睛遮起，並把他往身後推。

寧靜的定安社區昨晚不安定，暗夜命案死了一家子。十棟透天別墅、五五相對並排，右邊連排的宅子、警衛室數來第三棟，飄散出又濃又腥的血味。躺在一樓停車院的是男主人，墜樓時正中一尊昂貴又堅硬的尖角石雕，死狀可怕。鮮綠人工草皮染成赭紅色。

一個放學回到家，制服還未換下的小六女學生，四肢張成一個大字，全身都是血，但血跡都不是她的，嘴角邊嘔出白沫死亡，法醫從二樓陽台走進她的書房，對刑警說，「她應該是最後斷氣的，死亡時間比兩個大人晚。」

至於女主人，心口被猛刺、亂砍，在一樓客廳沙發上斷氣，表情卻祥和地像剛睡著，彷彿已和家人在天堂另一端再度碰頭，「全家死光」好似個快樂結局。

「沒有入侵痕跡，屋內家具卻因為打鬥，亂的亂、倒的倒。」
「長官，所以你意思是，死者三人互毆？有可能嗎？一家人耶？」
「不然你來告訴我，門窗都鎖得好好的，密碼鎖、門鎖完好，鎖匙孔沒有任何刮傷，三大疊鈔票好端端躺在保險櫃，珠寶金飾一顆沒少。你來說，兇手是誰？」

對啊？兇手到底是誰？兩個刑警討論不出結果，陣陣撲鼻來的血腥腐味實在令人難受，索性走出封鎖線，到外頭抽菸去了。眉頭皺得特別冏的是業界知名的陳柏倫刑警，辦案30多年善於處理「室內案」，簡單說，就是發生在室內、住宅、居家的凶殺案。

這起案子確實考倒陳柏倫了，菸抽不到半根他就捻熄火端，揉揉太陽穴搭車回警局辦公室。

陳柏倫聞名業界，除了百分百的破案率，另有一項奇特的辦案手法「沉思」，警界的人都知道，陳柏倫一旦接手辦案，絕對要給他準備一間獨立辦公室，沒有他的准許，誰都不能發出任何聲響打擾他，因為陳柏倫腦裡不斷地在推理、演算命案順序、推演時空變化，描述地過頭了嗎？才不，多少受虐孩子、家庭悲劇命案，都是他靠著沉思才理出結論，讓受害孩子、受害者落土為安，人人對他都有敬重之心，說不定，委屈受苦的亡魂也是。

時間推敲著…陳柏倫閉上雙眼，再睜開眼卻成了女學生，也就是死於二樓陽台的王曉鈴。眼前的桌椅都已歸位。曉鈴在房裡翻閱漫畫，今天作業少一些，一放學到家她就鎖上房門，免得待會又被掃到颱風尾。

果然，剛從書包裡拿出福利社買的小王子麵，曉鈴就聽見客廳傳來爭吵聲，從物品飛丟、互砸的聲響聽來，吵得挺激烈，但曉鈴翻個白眼又倒回床上，自她有意識以來，爸媽就是這樣吵鬧不休，幾乎每天上演互毆、互相辱罵的戲碼，誰也不讓誰、誰也不肯先認錯低頭。

在曉鈴眼裡，父母各方沒有誰是受害者，兩人是在互相傷害，唯一的受害者就是她自己，她討厭父母整天吵架、忽視她，她討厭身在這個像被龍捲風掃過、吹散情感的無情的家。

曉鈴家境富裕，王先生王太太熱戀時期一起創業，很快就懷上孩子，婚姻初期幸福美滿，家庭、事業美得像童話故事的幸福結局，讓眾人稱羨，殊不知兩人的婚姻過了三個月，就進入悲劇起頭，而曉鈴被迫在「雙重」的暴力家庭中成長。

她學了好多髒話、變得叛逆，都是從爸媽身上學來的，每當父母試圖阻止她和壞朋友出門、要她氣質些，曉鈴總以一句，「你們自己又做得多好？」堵住父母的嘴，逼得他們啞口無言，曉鈴說得沒錯，她的父母很失職。

曉鈴的媽在生產後患了產後憂鬱症，開始看身心科後，竟和不專業的已婚身心科醫師搞上了，當時這事傳遍整個社區，鄰居是這麼形容曉鈴的媽，「看她每天濃妝豔抹得出門，走路像隻鵝，屁股扭呀扭，衣服布料都挑最少的穿，現在的男人哪個禁得住？」

那曉鈴的爸呢？原本是善良、正直的，但察覺妻子外遇後，變得疑神疑鬼，把自己搞得像毛利小五郎似的，倘若下班到家不見妻子人影，他就開定位跟蹤她、把她從某間旅館老老實實地揪出來；倘若下班到家妻子正好也在，他就拿出一疊徵信社拍的照片往妻子臉上丟，問她，「這個男的以前沒看過，哪來的？」曉鈴的媽才懶得回答，自顧自地離開走進主臥，鎖上門。

夫妻倆分房睡好一陣子了，每回碰頭就是吵不休，夫妻倆的感情糾葛佔了家庭百分之九十的心力，剩下的百分之十，只是偶而丟幾張百元鈔在曉鈴房裡，要她記得三餐吃飽，像餵狗一樣地養著曉鈴這可憐孩子。

沒過多久，曉鈴的爸公司周轉不靈，老員工領不到薪水全罷工不做了，連秘書都不念他的提攜，辭職信也沒寫就跳槽了。

那天，曉鈴的爸喝得醉茫茫才到家，在沙發上趴了一盞茶的時間，妻子邊講著電話邊進門，「欸我到家了不說囉～明天再去找你，好好好愛你愛你～」當著先生面毫不保守地和情夫講電話，這不是第一次了。

「看看你那鬼樣子，鬼才要嫁給你。」曉鈴的媽個性強硬，更是挺愛火上加油的，不僅常愛酸言溜語地嫌棄丈夫公司規模不夠大，對丈夫的事業更是不聞不問，只知道每天拿著一張卡到處揮霍。

曉鈴的爸半醉半醒，氣得從沙發上彈起來，一巴掌就往曉鈴的媽臉上落下去，「說我呢！你知道外人怎麼說你嗎？他們都問我怎麼娶個妓女回家！說你下面鬆！三八！」聽到丈夫這番羞辱人的話，曉鈴的媽自然也忍不下去，也不顧下午才剛花了四、五千塊作美甲，一伸手就往丈夫臉上亂抓、拿身旁的遙控器或菸灰缸亂丟亂砸，夫妻倆扭打成一團、鬧哄哄的。

約莫過了15分鐘，曉鈴終於把王子麵吃完了，她摘下耳機沒聽到爭吵聲，這十倒覺得不安，趕緊開房門走下樓看，看得…不太明白…媽媽倒躺在沙發上，胸口還在上下起伏，卻叫不醒；爸爸則是又醉得趴在地毯上打起憨聲來。

細看許久才明白，媽媽好像被爸爸打昏了！前額一個淤紅冒血的傷，說不定腦震盪了。看著媽媽被抹亂的眼影、口紅，醜得像可怕的小丑，曉鈴最討厭小丑，她覺得小丑是撒旦派來破壞幸福的鬼魅，看著媽媽的臉，曉鈴的心裡有聲音，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不斷重複著，「要這媽媽有什麼用？她根本不愛你。要這媽媽有什麼用？她根本不愛你。要這媽媽有什麼用？她根本不愛你。要這媽媽有什麼用？她根本不愛你。要這媽媽有什麼用？她根本不愛你。」一直重複著。

或許，多年來長大也長偏了，曉鈴突然像著了魔，走進廚房裡從刀架抽起料理刀，一個閉眼就往媽媽的胸口深深地刺進去，刺得好深好深，眼淚斗大的一顆顆掉下來，接著又抽起刀，像挖土似的在媽媽的胸腔亂挖、亂捅，血噴滿她的制服，白色浸透成鮮紅，曉鈴覺得噁心，刀子丟一房便衝進房裡，進房後沒多久，她越想越是絕望，「這個家究竟還有什麼存在意義？尤其自己根本是個不被愛的孩子。」

曉鈴好羨慕同學，在父母滿滿的愛中成長、家庭和樂，別人的爸媽都為家庭努力，但為什麼上天對她特別不公平，她的爸媽都沒有為她好、為家庭努力呀！

走到陽台本來想往下跳，但瞄到陽台蘭花盆栽後頭有一瓶農藥，那是她之前怕考試成績差被罵，想自殺上網買的，沒想到更可悲的是，爸媽連她讀幾年級都不知道，哪會在意她的成績，心一橫，扭開農藥蓋喝了一大口，喉嚨灼燒難耐，她發出幾聲嗚咽，就斷氣了。

三小時後，曉鈴的爸酒醒了，清醒卻又跌坐在地，看到妻子慘死和一旁的刀，再衝上樓看到吐白沫而死的女兒，他以為都是自己醉倒後幹得壞事，最後，他緩緩走上三樓陽台，頭往下看準尖銳的石雕，縱身一跳。

「我知道了！」陳柏倫衝出辦公室對組內其他員警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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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吧孩子》
第七章：兇手（2845字）
作者：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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